146.爱莫能助

  孟子直率地向戴盈之说：“如果知道多收赋税不符合道义，就应该很快停止，何须等待明年？”

  戴盈之谦恭地笑笑说：“老夫子呀，宋国有宋国的难处，急不得的！”

  孟子想，来见我的宋国大臣多数都舍不得丢掉眼前的利益。这样的臣子称不起贤臣。这样的人在康王周围多了，他们都不向康王出好主意，康王这个国君怎能当好呢……他委婉地问戴盈之：“你认为大夫薛居州怎么样？”

  戴盈之答：“薛居州心底无私，为人正直。”

  孟子又问：“康王对他信任否？”

  戴盈之沉思了一下，答：“因为他过于实诚、正直，发现我王处事有不当之处就毫不隐晦地直谏，有时让我王面子上过不去，所以有时免不得受冷漠。”

  “那么，康王视国相唐鞅和大夫苏贺如何？”

  戴盈之答：“国相唐鞅和大夫苏贺与薛居州完全不同。他们善于琢磨我王心理，看风使舵。这两个人在我王面前对薛居州没少诋毁，所以我王对薛居州有时冷漠，和这两个人不无关系。”

  孟子惋惜地说：“薛居州，贤臣也。倘若宋国多一些薛居州那样的贤臣，对君主的不当之处及时谏纠，时时都为康王出好主意，宋国何愁不强？可惜呀，可惜！几乎各国都有像薛居州这样的贤臣，但几乎都像薛居州一样遭冷漠。人们大都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，但当真的听到逆耳之言，又有几个闻过则喜的呢？平常人听不得逆耳善言，为害于一人。君王若听不得逆耳善言，将为害于国呀！”

  戴盈之见孟子言语直击君王弊病，不敢与之多言，便借故离开。

  离开国府驿馆，戴盈之便去了康王那里。康王知道他刚刚求教于孟子，问他：“从孟老夫子那里得到了什么教诲？”戴盈之苦笑，并摇了摇头，说：“道不同，何言得以教诲？”康王问：“老夫子向你说了些什么？”戴盈之为了明哲保身，向他说谈及的只是免税的事，别的什么也没说。

  康王知道孟子主张的免税也是仁政的范畴，便说：“朕想，老夫子以汤武为例言仁政之善，虽然有他的道理，但汤武与今，彼一时此一时也。他反对兼并战争，认为战争太残酷，主张以仁政统一天下，何等之好啊！可惜如今诸侯争霸，都恨不得一夜间把别国吞了，在这种情况下，行仁政无疑要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。我们常说‘襄公霸业’，其实，襄公成就了霸业，也丢掉了霸业。当年泓水之战，若不是襄公对楚军那样讲仁义，楚国何能那样容易战胜宋国？宋国何至败得那样惨？老夫子认为仁德可胜坚甲利兵，在当今世界，不过如同画饼而已！”

  戴盈之极其赞同康王的话，说：“主公说得对。仁义只能对仁人义士讲，如果对虎狼也讲仁义，岂不是要被虎狼吃掉？”

  “但是，这老夫子是不可慢待的”，康王嘱咐他说，“他有许多追随者，被称为‘亚圣’，得罪了他，是要受天下人指责的。”

  戴盈之深深点头：“主公圣明。臣明白。”

  康王命戴盈之派专人侍奉好孟子一行，天天以上好的酒饭待之，对老夫子关于仁政的主张，当面应诺也就是了。

  孟子在宋国住了一段时间，看要让宋国实行他说的“仁政”并非易事，于是耿耿于怀，向康王辞行。康王表示再三挽留，孟子执意要走。康王以重金相赠，孟子拒之不纳，说：“大王像齐威王一样拿重金赠我，我也像拒绝齐威王一样拒绝大王。孟轲到宋国来，是想助宋国一臂之力。若只是拿金钱相赠，未免小视孟轲了。”

  康王只得作罢，命戴盈之代他恭恭敬敬地将老夫子送出国门。

  孟子满怀失望地站在宋国国门外，望望刚刚离开的宋国，又回头望望之前离开的齐国，不胜感叹。

  他的弟子冉求问他：“看来，齐国想称霸，宋国也想称霸。夫子以为齐、宋哪个能如愿？”

  孟子摇摇头说：“不施仁政而欲霸天下，二者皆妄想也。若不出我料，齐国和宋国不久战事将起。”接着便感叹说：“两国同样置善言而不用，来日祸至两国，两国只怕是无可救药了！”说罢，便带领学生去了魏国，仍然义无反顾地要宣传他的主张。

  不出孟子所料，齐威王接到宋国称王的文告，大为吃惊，也大为恼火。他原以为宋国早晚会去朝齐，万万没有想到，在齐、魏两国称王不到半年，宋国也称起王来，心想：如此这个也称王，那个也称王，谁还来朝我齐国？不若以宋偃狂妄为口食，灭了宋国，以儆效尤。于是便召集大臣们商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