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刘秀森

  八 嫁女（19）

  陆忠义没听明白喜凤的话，诧异地两眼望着喜凤。喜凤就把她被娶到牛家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人。老人听了，伤心地沉默了一会儿，无可奈何地说：“原来是这样。”略停了一下，又勉励孙女说：“我知道，你是个懂礼的孩子，不会给咱陆家丢人。你公爹一直向我夸你嘞。”喜凤听着，脸色木然。陆忠义嘱咐孙女说：“回到家，多劝劝你娘。你娘心眼儿小，这几天总是为你担心。”

  “嗯。”喜凤答应着，心里想着母亲，不由得悲从中来，但不想在老人面前流泪，两眼痴痴望着脚下。

  车篷外除了赶车人赶牛的吆喝声和车轱辘的噜噜声，没有别的声音。

  转而，喜凤想，七爷一辈子总为族人们操心，这么大年纪了，还仍然把族里谁家的事都看成自己的事，特别是对晚辈爱抚有加，觉得七爷是那样可敬，对七爷的嘱咐也就更加牢牢地记在了心里。

  陆忠义陪喜凤在车里坐了一会儿，又嘱咐了喜凤一些话，就出了车篷。

  在家里的尤二姐巴望女儿早早到家，车没回来就到村头看了几趟，最后一趟再也不回家，一直在村头站着，望着女儿回来的路。陆宝怕母亲再伤心，一直跟在母亲身边。忽然，陆宝看见了篷车的影子，用手指给母亲说：“娘，你看，俺姐回来了！”尤二姐凝神仔细地向远方望了望，望见了接女儿的篷车，立即迈开脚步，要迎上去。陆宝拉住她说：“娘，外边冷，咱回家里等着吧！”尤二姐也觉得在外边见了女儿伤心不好，便在陆宝的搀扶下回到了家里。

  陆传礼见妻子回来了，嘱咐说：“凤儿她娘啊，凤儿的事反正就这样了。待会儿见了凤儿，你可不要掉泪了，别让凤儿更伤心。”

  尤二姐泪水汪汪，用手帕抹着眼睛，说不出话，以点头作答。

  喜凤在篷车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，也不知车走到了哪里。大车在路上走了半晌，当听到外面有村人和七爷打招呼问候的声音时，她知道就要到家了。于是便下意识忘掉自己不幸的一切，长长地出了一口冤气，准备以平静的心情见爹娘和亲人们。

  车到了她家门口，停了下来。

  尤二姐和陆传礼、陆宝早就等在大门外了。陆宝连忙离开母亲，上前为姐姐掀开车帘，叫了一声：“姐！”喜凤答应一声，陆宝就扶喜凤下了车。

  一下车，喜凤便见父亲、母亲、七奶奶，还有族里的许多亲人都迎了上来。她心里顿时飘过一丝温暖。尤其让她感动的是，七奶奶这么大年纪，也拄着拐杖来迎接她。她先走向七奶奶，感动地说：“奶奶，您老人家好吧！这么大年纪，也出来了！小心外边冷着了凉！”

  七奶奶强力制止着眼泪，两眼望着她，说：“不冷。妮儿，奶奶想你啊！”说着便伸出手来，拉住了喜凤的手。

  老人这一声“想你”，让喜凤真想掉泪。她强忍着。只见她脸上一阵菲红，勉强现出一丝微笑，宽慰老人说：“奶奶，我很好。”

  尤二姐原想着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，见了亲人一定免不了要哭，在女儿下车的那一刻，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；见喜凤并没有掉泪，怕引起了喜凤的悲伤，便趁喜凤跟七奶奶说话的当儿，麻利地把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擦干，走上前去，叫了一声：“凤儿。”就痴痴地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。喜凤强装微笑，叫了一声“娘”，心里的千头万绪不知怎么说了。

  族里的亲人们也都过来向喜凤问候。陆忠义怕尤二姐和喜凤伤心，便向大家说：“好了好了，外面冷，都到家里说话吧。”大家便把喜凤迎回了家去。

  到家后，大家都关心地向喜凤问候，尽管不想说不幸的事，但还是有人不小心触及到了。

  喜凤先是悲叹了一声，接着便悲苦地一笑，说：“不怨天，不怨地，只怨我自家……是我前辈子作的孽。这是我的命。”

  七奶奶对喜凤的话并没完全听懂，但认命的话她听到了，便说：“俺凤儿懂事。常言说‘认命能过，任性不能过’。命由天定，人有啥法儿？恁七爷常跟恁秋阁嫲嫲说，‘不要跟命摽劲儿’。凤儿啊，你谁都不跟人家比，就跟你秋阁嫲嫲比。天无绝人之路，你秋阁嫲嫲不是过来了吗？”

  喜凤娘可怜地唉了一声：“唉，不认命又有啥法儿？”

  大家见喜凤的情绪不是太悲伤，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。

  屋里没了外人，喜凤和娘忽然不约而同地躲到里间，悲伤地抱在了一起。母女俩不敢高声，哭了一场。哭罢，尤二姐才详细询问女儿到婆家的情况。喜凤怕娘伤心，隐去自己栽倒在地上的一段没说。为了宽慰母亲，把婆婆一家人待她好的事说了许多。尤二姐听了，才勉强得到了一丝安慰。 （92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