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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周周末下午,蓝天白云。在商丘市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平安办事处沈楼村的千年银杏树下,不时有游人徘徊在其下。一旁,几位老人在巨大的树荫下,下棋聊天。说到这株巨大的银杏树,老人们只知道有两千多年的历史。只有58岁的孙共环老人,还能说起一点银杏树和梁园的故事,但也所知不详。
据相关部门考证,这株银杏树正是西汉年间所栽种,也正是当年西汉皇家园林梁园内的无数花草树木其中之一。虽然世代生活在千年银杏树下,沈楼村的村民却罕有人能说清楚银杏树和梁园的故事。那么,曾经在商丘大地上的三百里梁园除了如画一般的风景以外,还有哪些不同凡响的故事呢?
A 三百里梁园,宛如人间乐土
东苑亦称菟园,后人多称为梁园,其中“宫观相连,奇果佳树,瑰禽异兽,靡不毕至”,成为我国历史上年代最早、规模最大的王室园林,开我国私家园林先河,只有汉景帝的上林苑可与之媲美。
在刘武手里,三百里梁园名满天下:曜华宫、忘忧馆、清凉台、栖龙岫、雁池、鹤洲、凫岛、百灵山……从这一个个神秘而遥远的名字中,我们可以感知当年梁园规模之宏大、建筑之豪华、景色之绚丽。身为梁孝王文学侍从的枚乘,在《梁王菟园赋》中,记录了当时天下人竞相游览梁园的盛况:“晚春早夏,邯郸、襄国、易、涿容丽人及燕汾之游子,相予杂还而往焉。车接轸而驰逐,轮错毂而接服。腾跃之意未发,嬉游之欢方洽……”游人徜徉在奇花异卉、茂林修竹之间,但见重楼起雾、飞阁生风,离宫别馆中是看不完的霓裳翠袖,听不尽的夜夜笙歌……
B 美景如画,引来文人骚客无数
梁园优美的景致,孝王爱才的美名,广布天下,一时间,“豪俊之士靡集”,许多人甚至辞去朝廷或其他诸侯国的官职,到梁国“从梁王游”,因此形成了蔚为壮观的“梁园作家群”。
晋代葛洪《西京杂记》载:“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,集诸游士,使各为赋。枚乘《柳赋》,公孙诡《文鹿赋》,邹阳《酒赋》,公孙乘《月赋》,羊胜《屏风赋》,韩安国作《几赋》不成,邹阳代作。邹阳安国罚酒三升,赐枚乘路乔如绢,人五匹。”如此雅集高会,在中国文化史上,恐怕只有东晋王羲之率一干文人在绍兴兰亭“曲水流觞”那件事可以媲美。梁国、梁园、梁园文化在当时以及此后千余年间一直为天下人瞩目。
作为西汉“梁园作家群”的领军人物,枚乘为词赋大家,《汉书·艺文志》著录他的《谏吴王书》《再谏吴王书》《七发》《梁王菟园赋》等9篇汉赋和部分散文。写作于梁园的《七发》,是新体汉代大赋正式形成的第一篇作品,更是汉赋由《楚辞》演变而来至成熟期的代表之作,标志着汉代散体大赋的最后形成,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,具有里程碑意义。
与枚乘殊途同归的还有司马相如,他先在朝中任汉景帝的武骑常侍,颇不如意。一日偶遇随孝王入朝的枚乘、邹阳等人,相见恨晚,又见孝王惜士爱才,遂称病辞去朝中官职,到梁国追随孝王。司马相如客居梁国数年,与孝王及诸文士在梁园之内把酒论文,写辞作赋,《子虚赋》就是那个时期的力作之一。
孝王死后,司马相如返回成都老家,途中与临邛富商之女卓文君演出一场凤求凰的千古佳话。除《子虚赋》《上林赋》之外,司马相如尚有《大人赋》《长门赋》《哀秦二世赋》等数十篇佳作传世,其文辞瑰丽,气势恢弘,反映了空前统一与繁荣的汉帝国气象。
邹阳是齐国(今山东)人,亦是梁园作家群中不可多得的人才,其人诚实坦荡,慷慨磊落,到梁国后,因力阻梁孝王谋“汉嗣”之位,遭羊胜、公孙诡谗言,被孝王下狱,准备处死。邹阳作《狱中上梁王书》上呈梁王,其文辞委婉雄辩,词章炳辉犀利,孝王读后,立即释放邹阳,并拜为上宾。此事被司马迁载入《史记·邹阳列传》。
正因为有枚乘、邹阳、司马相如等的加入,成就了梁园文化,并为西汉文坛培养输送了大批人才。鲁迅先生在《汉文学纲要》中称:“天下文学之盛,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。”指的就是这一时期。这其中,梁孝王刘武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,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倡导者,更是一个身体力行的组织者。从这一意义上说,三百里梁园,不仅是后世文人理想之梦的举飞之地,更是汉唐及其之后中国文学艺术的摇篮。
C 盛世梁园,古时文人的精神家园
作为当时乃至此后千余年间中国版图上最知名的游览胜地之一,梁园是历代文人追芳昔娱、逸兴遣怀的地方。
来过梁园的文化人,不止邹阳、枚乘、司马相如几位,唐朝的李白、杜甫、高适、王昌龄、岑参,宋朝的苏轼、苏辙,明朝的王廷相、祝枝山,清朝的徐作肃、侯方域……这一大串在中国文化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,都为梁园留下了光耀千古的诗词文章。
唐天宝初年(742年),42岁的李白得到唐玄宗的征召,满怀理想,奔赴长安。两年之后,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。壮志难酬的诗人,向东经洛阳、汴州(今开封),到达当时隶属宋州的梁园。不知是留恋昔日梁园的楼榭亭台,还是追慕梁孝王惜才爱士的遗风,梁园挽住了这位天纵之才飘泊的脚步。自天宝三年(744年),至天宝十四年(755年)为躲避“安史之乱”携夫人宗氏离开宋州,李白在梁园客居的时间长达十一年之久。
高适来梁园比李白早,停留的时间也更长。这位以一曲《燕歌行》力压唐朝所有边塞诗作的大诗人,20岁时就“解书剑,游长安”,到京城求取功名,以实现自己匡世济危的雄心壮志。数年间却只落得入仕无门,生活无着,不得不带着全家人离开京城,客游梁宋,在商丘一带谋生。“菟苑为农岁不登,雁池垂钓心长苦。”(高适《别韦参军》)诗人借古迹指代地名,诉说自己生计的艰难。梁园张开热情的双臂接纳了高适一家。只是,梁孝王当年筑菟园、开雁池时,恐怕没有想到,800多年后,会有一位大诗人在他的园林里以稼穑渔猎为生。
李白来梁园的路途中,在洛阳与杜甫相会,结伴东行,至宋州梁园,他们又遇到了先期至此的高适。3位伟大的诗人在宋州居住后,遍寻梁园诸景,酒酣平台、宁陵吊古、漆园赋诗、游猎孟诸、踏雪清泠池、畅游芒砀山。所到之处,或触景生情,或因物起兴,一首首千古华章就这样在梁园里吟哦成颂。李白对梁园更是情有独钟,“一朝去京国,十载客梁园”。并娶了宗氏夫人,成了商丘的门婿,留下了千古佳话。
北宋时,苏轼、苏辙兄弟路过宋都,同样触景生情,再度写下了梁园的凋零:“梁园久芜没,何以奉君游。故城已耕稼,台观皆荒丘。池塘尘漠漠,雁鹜空迟留。俗衰宾客尽,不见枚与邹。轻舟舍我南,吴越多清流。”(苏辙《和子瞻自徐移湖将过宋都途中见寄》)今古兴亡、盛衰无常的感慨尽在其中。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就是商丘人,生于斯长于斯,千年之前的梁园更让他唏嘘慨叹:“驱车荒城隅,昔是梁王园。当日宾客馆,离离百草蕃。”(侯方域《梁园怀古》)狷洁孤傲、清刚方正的徐作肃,清代“雪苑六公子”之一,也在昔日的梁园里寻寻觅觅:“千年我向梁园来,几寻遗址城东隈……”
西汉之后,梁园这块土地灾连祸结,至唐朝时已是“梁园日暮乱飞鸦,极目萧条两三家”(岑参《山房春事两首》),更遑论兵燹交加的后世呢?繁华落尽,遗迹仅存,但两千多年里,来梁园寻觅凭吊的文化人不绝如缕,他们寻找的,其实是我们民族薪尽火传、代代不绝的文化传统,是一方驰墨骋怀、挥洒才情的净土,是文化人能够得到应有尊重与理解的精神的家园……
时间流逝,两千多年的岁月转瞬而去。虽然西汉时期三百里梁园已经不复存在,曾经的楼亭宫阁大多都湮灭,三百里梁园如今却已经成为中原大地上的一座现代化城市。悠久的历史文化,层出不穷的才子大家,使商丘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绽放出全新的色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