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 舅舅的棍子(3)
大毛媳妇和二毛媳妇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,大毛和二毛各人附和各人的妻子,吵得不可开交。
杨明德见他们吵成了一锅粥,怒冲冲抓起棍子,在案板上猛地一摔:“够了!”两眼瞪得溜圆。“吵!吵!还有脸吵!知道丢人几个钱斤不?”
妯娌俩立即哑火,都不敢说话了。
杨明德不好意思骂外甥媳妇,就望着两个外甥:“‘就是’、‘就是’,恁俩除了这两个字,还会说别的不?男子汉大丈夫,应该拿得起放得下。看看恁俩,都跟摔不烂的毡帽子样!三脚跺不出个屁来,有啥龟孙出息?”
大毛和二毛头低得像霜打的茄子。
在杨明德训斥大毛和二毛的同时,双喜导演的好戏在大门外开演了。
一群孩子在双喜的唆使下,不知从哪里忽然跑了出来,堵住大毛家的大门嚎唱起了一首传统儿歌来:“小麻嘠,尾巴长,娶了媳妇不要娘,把娘送到高山上。烙油饼,蘸沙糖,媳妇媳妇你先尝!”唱了一遍又一遍,声音越来越大,唱得大毛和二毛头皮发麻。
大毛媳妇忽地站了起来,两步走到屋门外,朝孩子们大喊:“谁再唱,我撕烂他的嘴!”孩子们都吓得“轰”一声跑了。
杨明德命令大毛媳妇:“回来,坐下。”接着问大毛二毛:“外边的孩子唱的啥,听见没有?”
大毛二毛都把头埋到了两个膝盖中间,一声不吭。
杨明德教训他们说:“老鸹还知道反哺嘞,羊羔儿还知道跪母嘞,恁俩连老鸹和羊羔儿都不如!”接着说,“恁俩从小就没了爹,恁娘又当爹又当娘,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恁俩拉巴大呀!歉年的时候,她要饭拉巴着恁俩,哪怕她饿着,也不肯饿着了恁俩。有人劝恁娘把恁俩给人家,恁娘怕恁俩受屈,舍不得;有人劝她再迈个门槛儿(再改嫁一家),恁娘怕恁俩吃后爹的亏,也不肯。她是一心为了恁俩呀!啊,恁俩倒好,恁娘把恁俩拉巴大了,娶了媳妇,有了孩子,就把恁娘忘了!好好思思想想,恁做的这叫啥事儿!恁俩走过去,别说大人,连小孩儿都捣恁的脊背骨,恁都看不见、也听不见吗?常言说‘人活一张脸,树活一张皮’,恁俩的脸皮都不是肉的?”
大毛媳妇和二毛媳妇都知道,杨明德虽然骂的是大毛和二毛,实际上把她俩也捎着呢。两人都气呼呼的,不敢言语,单等着舅舅走了再拿他俩出气。
“都说说,以后咋办!”杨明德命令他们。
大毛两口和二毛两口都不说话。
杨明德瞅了大毛一眼,说:“俗话说‘老大领住头,老二不发愁’。你是老大,你先说。”
大毛想说以后带头孝顺母亲,但怕媳妇不同意,先偷偷望了一眼媳妇,见媳妇正用眼瞪着他,又把话咽了回去,仍然缩着脖子,低着头。
杨明德见大毛不敢开口,向二毛说:“他不说你说!”
二毛望望媳妇的脸色,也不敢开口。
杨明德怒火中烧,伸手抄起了棍子,要不是魏老罐向他讲了那一番道理和姐姐对他担心的嘱咐,他就朝大毛二毛打了下去。但想起魏老罐讲的道理和姐姐的嘱咐,觉得不能打。想起他出草庵时向姐姐的约定,为了让大门口的姐姐能听见,大吼道:“都成哑巴了?我用棍狠打恁个龟孙,看能打开恁的口不!”说着便高高地举起了棍子。
“不能打!不能打啊!”外边传来了毛他娘的高喊声。
杨明德向门口望着,高高举起的棍子停在了空中。
毛他娘慌里慌张地跑进屋来。
杨明德故意向姐姐说:“姐呀,到啥时候了,你还护着他俩?”
毛他娘心疼地说:“他俩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!从小到大,我都没舍得招过他俩一指头。你也不能打他俩!”说着便夺下了杨明德手中的棍子。
杨明德望着外甥和外甥媳妇,说:“看见没有?恁娘就是这样心疼恁啊!恁疼她像这一半儿中不?”又回头望着毛他娘说:“姐啊,我该说你还没说你嘞。”又深深叹了一口气,“唉……让我咋说你好呢?那一年,我给你捎回来那张‘花纸’,明明白白对你说那是张银票,拿到归德府银行里就能兑三百块大洋!你早就该拿出来,到城里兑了银元给他兄弟俩分了。可你总是放得严严实实,不往外拿,也不让他兄弟俩知道。三百块大洋啊!兑了盖几间瓦房也用不完啊!你打算带到坟墓里去吗?”
大毛夫妇和二毛夫妇听了,都突然惊呆了。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,好像在听天书。
毛他娘一听,突然懵了,心想,这是哪儿的事啊?便问:“啥‘花纸’?” (17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