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说小张是个怪人,实际上他还真有点怪。你看吧,他虽长得人高马大,可人前人后,人多人少,不管什么场合,他都不怎么爱说话,活脱脱是一个闷葫芦。他默默地工作着,平淡地生活着,很少引人注意过。
话说前些年,可能是血站的血源过于紧张,上级用行政手段要求各单位公职人员都献血。当时由于人们对献血的概念认识有偏差,都把献血看成是很恐惧的事情,一是觉得从身上取血一定很痛苦;二是觉得抽血对身体损害很大,传言吃多少多少米面才能造出一滴血,因此都不情愿献。也难怪,如果献血不疼不痒,又对身体没害处,为什么还要发号召,作动员,分任务?没有人愿意献,单位的领导就很作难。没办法,就搞抓阄或轮流。谁要是“不幸”摊上了,那难受劲就别提了。单位呢,就像对待挡子弹的功臣一样,又是发牛奶、蛋糕之类的营养品,又是发一百、二百元不等的慰问金,除外还给一个星期的休养假。这样一来,“摊”上的人就更感到委屈了。
小张所在的单位也是这样子。只不过,小张的单位私下传:“小张不怕献!”于是有“摊”上的人就试探着找小张,要小张“顶”。有几回,小张还真去了。于是有人就说他是活雷锋,当然,也有人说他是为了那一百元的慰问金。慰问金他要没要不清楚,反正,那一星期的假可从没人见他享受过。
再后来,献血就变得寻常了,各单位也没有献血任务了。只是每隔半月十来天,写着“献血光荣”的献血车会停在小城的北门口,鼓励人们自觉去献血。
有人看见,小张曾时不时地在那出现过。
小张确实在献血!
几年来,小张一共献了多少次血,他自己没有在意过。可他没在意,却有人在意着。谁?市红十字会。
一天,一个电话打到小张的手机上,说是市红十字会,问他愿不愿意献骨髓。当时,小张对红十字会、骨髓这些词很陌生,问了半天才弄懂。大意是,红十字会是个慈善机构,骨髓是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,有的危重病人需要换骨髓,但却很难找到相匹配的人。如果小张的骨髓碰巧与某一患者的骨髓相匹配,问他愿意不愿意捐……
小张就说:“捐呗。”
自打那以后,小张就把这事给忘了。也是,几十万分之一的事,咋能正好落到自己这头上。
事隔两年了,不想那个电话又打过来,说是外地有个患者的血液与小张的血液数据相吻合。定于本月26日做手术……让小张做好准备赶过去。
小张就说:“知道了。”
不巧的是,小张80多岁的老父于22日过世了。小张是个孝子,极度悲痛的他,一天到晚守灵棚,把什么事儿都忘了!
到该出发的日子了,市红十字会打他电话打不通,急了,就找到家里来,一看这阵势,傻了眼。
小张猛然记起这档子事,很内疚,说:“都怪我,手机这两天没有用……又让您跑一趟……可是我……”
红十字会的人说:“既然是这样,你就……别去了。”
小张埋着头,搓着两只手,没有吭。
红十字会的人也不好多停留,对着小张父亲的遗像鞠了三个躬,又和小张握了握手,道声“节哀”,告辞了。
至于后来小张思想上进行了怎样的斗争,他又和堂兄弟交代了什么话,众人都不得而知了,反正,那几天,来吊唁的人没有看到他,直到火化那天,他才出现在去火葬场的灵车上。
这事一晃过去了半年多。一天市红十字会的人又找过来,对他说:“报纸上开了个‘寻找好人’的新栏目,要寻找好人,我们准备写写你。”
这次小张倒急了,断然拒绝说:“不行,不行,真不行!”
“你的事迹很感人。”
“这有啥?是谁都能那样做。你想吧,这边父亲不能复活了,客人又有堂兄弟招呼着,我呢,啥也做不了,可那边却是人命关天啊!再说,我当时也曾犹豫着不想去,说出去有些丢人哩!”
红十字会的人说:“写不写由不得你,我们要写。”
小张问:“这咋了?”
红十字会的人说:“你人还是你这个人,可你的事已经不是你的事了。”
小张迷惑至极:“这咋了?”
红十字会的人说:“把你的事写出来,能教育人。”
小张想了想,迟迟疑疑地说:“要这样……你得答应我,只写事,不能写我名,不能写我住在哪,也不能写上我单位……”
红十字会的人又握了他的手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说:“都说你是个怪人,你还真是个怪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