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上接2月14日B1版）

  四、蝴蝶庄村委会（下午）

  面包车停在蝴蝶庄村委会外。棍棍儿下了车，慌得拉开后面的车门，帮童子青拿行李。

  村委会按当地俗语说就是村室。这院子有半亩地大，三间漂亮的瓦房是正房，还有两间东屋，好像是储藏室或厨房。墙角有一个厕所。一棵高大的核桃树挺立在院子里。除了砖铺的路，空地都辟成菜地了，种的蒜苗和菠菜什么的，绿茵茵的爽眼。旁边有一个手拉井，就是自打的小土井，一根黑橡皮管子露出地面一尺多，那就是井口，手把儿就在井口上端翘着，像小鸟凝立。核桃树上架有一个大喇叭，喇叭口朝北。

  随着棍棍儿，我们看到村室正中的这一间有两把陈旧的连椅、一张办公桌，一把藤椅。门后还有一个老式磅秤。墙上贴有计划生育情况一览表、收支明细表、村规民约等。东间的课桌上放有一台扩音器、书书本本什么的。西间有一张没有刷漆的小方桌（吃饭桌），上面摆放着煤气灶及锅碗瓢勺等。靠西墙是一张半大的木床，被褥等一应俱全。挨着床头是一张写字桌。南墙的窗户下是一张用于孕检的窄床，上面蒙着皮革。

  棍棍儿将行李丢在西间的半大的木床上，掏出手机跑到在核桃树下给谁打电话，边打边瞅童子青，那眼神像是提防蟊贼。

  棍棍儿（捂住手机不住地说）： 喔，俺知道了，俺知道了……

  手机往兜里一掖，棍棍儿看了童子青一眼，咚咚地跑进了东间，麻利地打开扩音器，抓起话筒，喂喂了几声，大喇叭就把他的声音扩散了出去。

  棍棍二（对着话筒）： 各位老少爷们，妇女同志们、社员同志们，乡里给咱庄派来一名干部，时兴的话叫村长助理，名字叫童子青，现时已到了咱蝴蝶庄，让我们用热烈的巴掌声热烈地欢迎他！

  他呱唧呱唧地拍起两手，一脸庄重的神色。他拍，大喇叭就放，把那声音扩大了十几倍，好像真有那么多的人在鼓掌。

  他对着话筒说话的样子很特别，两手好像故意要与嘴头子作对，举得远远的，话筒不是朝嘴边送，而是嘴头子往话筒上凑。凑着凑着，人就趴到桌子上了，两胳膊肘子和前襟沾的都是灰土。

  棍棍儿：下面，请各小队的小队长和社员代表到大队部商量事儿——管饭！（扭脸看了童子青一下）咱蝴蝶庄老辈子就是这样叫法——管有地种的叫社员，管村民小组叫小队，管这地方叫大队部，习惯了！

  他说这话时，扩音器没关，大喇叭就将原声传播了出去，听起来好像外边有人在大声吵架。

  棍棍儿：咋跑到这儿吵开了，真不像话！

  他说，大喇叭也说。他一蹦，跳到门口，勾勾头一看，又折回来。

  棍棍儿（低声地）：毁了，毁了，姬支书来了！

  随他跟进来的还有一个声音。

  姬支书的画外音：你个熊孩子，年岁不大，光弄些掉蛋丢芝麻的混事儿……

  棍棍儿慌得关上扩音器，拍打拍打前襟上的灰土，做立正之势。

  镜头前猛一亮，半个葫芦一样的脑壳楔入门内——来人就是姬支书。他个头不高，败顶。一身西装。几根头发覆盖在头顶，好像随时要掉下。他人还未近前，一支烟却飞向童子青。

  童子青：我不会吸。

  姬支书（嘿嘿的笑了）：不会学嘛。啥不是学的——兄弟，跟着俺你是学不到好上……

  童子青 ：学啥也不能学这。

  姬支书（朝西间看看）：电话上给你说了，你啥也不要拿，光着个腚来就中，咱蝴蝶庄再穷，还没有你铺的、盖的？

  童子青：谢谢你想的这般周到。

  姬支书：不必客套，都是自家兄弟。我是个粗人，像你这样的文化人到蝴蝶庄，我是一百个欢迎！刚才有点事儿，没在这儿候你，显得你哥我不是那样的。

  童子青：看看，你又见外了吧？

  姬支书：海和金良这俩孩子下河逮鱼，雾大，翻了船，把我吓得出了一身汗。过去一看，人没事，这就放心了。（将打火机凑到童子青鼻下）你咋不吸哎——点着，点着！

  童子青：我不会吸，真不会吸。

  说话间，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，都是村组干部。

  姬支书（一一介绍）：这是副主任兼大队会计盖新光，都叫他盖七；这是治保主任兼一组组长……

  被介绍的人都笑。

  画外音：认识，认识。欢迎，欢迎！

  童子青（与他们依次握手）：您好，我是来学习的，来学习的……

  寒暄后，姬支书坐在那把藤椅里，棍棍儿就将电灯开亮了。

  姬支书（清清嗓子）：今个儿咱开个小会，一个呢，欢迎童助理到咱庄坐队；二个呢，向童助理介绍介绍情况，说说咱庄的规矩；这第三呢，就是咋发展咱庄的经济，听听童助理的——童助理是正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，一肚子粘乎乎的墨水，吐出来一滴子就能把棍棍儿的脸膛子给染黑红了。

  棍棍把脸扭向门外，看看那片绿。

  姬支书：咱们都要支持童助理的工作……

  他右手夹烟，左手不住地抹拉那两缕耷拉的头发。刚抹拉上去，腔一高或一咳嗽又掉下，再往上抹拉。童子青几次示意他停下，他都装着没看见。坐在连椅上的村组干部们，一个个手不离烟，吞云吐雾。不是摽着腿，就是低着头看地，

  姬支书：咱庄算童助理共是三个大队干部，这“干不干不”就是俩字：一个是“干，”就是为咱庄的老百姓干好事、干实事；一个是“不”，就是不贪、不占、不横、不假。咱这儿有个不行文的规矩，是干部的，半年就要过一次磅，就是秤秤体重，假如说你的体重超过了半年前的，就说明你这人多吃多占了，要小心呢！

  他这一说，其余的人都抬起头往童子青身上看，看着看着屁股就离开了连椅。（姬支书的画外音） 童助理，上磅吧——棍棍儿，把那本子拿来！

  棍棍儿手持一个本本从东间一蹦跶出来了，好像等这一声等了许久。将那磅秤往这边推推，一呲牙翘出一个微笑。 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