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年前,在南方某地举行的海峡两岸三地端午诗会上,一位记者采访耿占春,并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:诗人与诗歌评论家哪种称呼才是你自己的定义呢?耿占春说,自己的诗歌评论工作做得多一些,但希望能成为一个诗人——“现代诗歌塑造人们的感受力与想象力,培育人的敏感性”。
耿占春把写诗作为一种业余爱好,但他却时常用诗句记录自己的足迹和生活感受。除了写作外,他还喜欢放飞自己,去旅行——去青海、新疆、甘肃及云贵川等地,他喜欢静静地跋涉在苍茫的大地上,然后让思绪随风飘动。我从他的组诗《世界荒诞如诗》中,读到过他写大理、写苍山、写喀拉峻草原、写茶卡盐湖的诗句,而这次获得“十月诗会”大奖的《西部诗篇》,具有他一贯倡导的诗歌语言活力和“晚期风格”。
起身夜行/我愿意属于一条古老的河/我愿属于一个故事,让死亡微不足道/我愿相信一个神,我愿听从流动着的/先知的话,住在龟兹河的月光庭院。
——《龟兹古渡》
走在西域辽阔高远的大地上,诗人把自己融入其中,与雪山、河流对话,同废墟、佛塔交谈,和沙漠、葡萄耳语,在古城遗址前思索。他成了一位潇洒、超脱的快乐之人。真实的体验让诗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,从现实中的沉默寡言,到诗坛上的活蹦乱跳、激情四射,诗的细胞被西域景色所激活,留下的是一副潇洒的背影和乘风飞翔的超脱的灵魂。
在《帕米尔》一诗中他写道:“废墟是另一种时钟,一座坟墓与圣地的时间/时刻嘀嗒着,对生命的方向进行矫正/对生活倒计时。废墟是一种象形文字的/经书,书写着历史的智慧/废墟是一个价值坐标与参照系/也是一个日期的倒影/无论是痛苦,爱与仇恨,还是/财富与荣耀,生活在那里的人们/在心中无意识地参照着它的形象/废墟昭示了一种离去与到来。”诗人思索的不仅仅是历史遗迹,更多的是现实社会中的人生——来了,去了,这看似简单的动作背后,到底有多少哲学意义和生命痕迹?就像奥古斯丁的时间之论那样,时间是永恒的,上帝以永恒超越时间而存在。在上帝那里,没有所谓以前和以后,只有永远的现在。而在诗人耿占春看来,“废墟昭示了一种离去与到来”。时间的虚幻性与废墟的真实性,在诗人这里交织在一起,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。最终,废墟也必将被时间所吞没。像大自然的日出、日落那样,离别的痛苦和相逢的喜悦也必将归于平淡。真实的帕米尔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,在塔吉克语中,有世界屋脊的意思,世界屋脊上的废墟是这样,世界是不是这样?只有让读诗的人自己去思考了。
在高昌古国,诗人成了王国里“临时的臣民”,去寻找唐玄奘讲经说法的场所。诗人感叹:“隐形的城市/亡灵的居所。/如果能够再来高昌/一定是在明月之夜,我将跻身/那群高贵的亡灵,从死亡中归来。”
穿越千年,最令诗人欣喜的还是这里的一切发生的巨大变化。他说——帕米尔的傍晚,你用圣洁的欢笑洗涤了我的心,一个民族缘何在历史的梦魇中,出落得如此健康美丽?
诗人是在旅行,也是在修行。走在西域辽阔的大地上,他仿佛在阅读一部厚重的古书。这书中的沧桑触动了多情的诗人,使得他禁不住地放开歌喉……一个在豫东平原上成长起来的诗人,来到雪山之下、草原之滨,置身于古迹遗址之间,感受到的是时空的无限和历史的沧桑,面对消失的千年古城和绚丽多彩的今天,诗人慨然自叹,只有用诗句记录下来这里发生的变迁。
读一读《西域诗篇》,仿佛在倾听王洛宾的西部民歌,给人一种旷远、悠扬而优美的感觉,灵魂,早已飞到了蓝天白云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