壬寅年 二月初十,正是周末,照例回家看望母亲。
科学的发展使天气预报更加准确,预报下午二点至四点的小到中雨如约而至。五点雨过天晴,站在故道大堤北的小桥上看四周,柏油路上略低的地方存有积水,桥南铺好路基尚没碾压完成的东西路上,一汪一汪的浅水在和煦春风的吹拂下很快就消失了,看来农谚“二八月,勒马等路”确实不假。
雨洗后的麦田碧绿如毯,尽管极目远眺,也一眼望不到边。地头、河岸不知名字的小花浅黄、粉红、深紫、嫩白……竞相争艳,一派盎然春意,让人顿时想起韩偓的诗句:桥下浅深水,竹间红白花。这里不是竹间,但沃野的百花齐放更令人心旷神怡。
脚下的小桥南北走向,长约十八九米,宽五米,两边没有栏杆,两个桥孔是砖砌的拱形,桥下的东西小河,近几年一年中有水的日子不多,称它为河真的有点夸张,其实村民都把它叫作沟,在这里暂且就叫它河沟吧。它发源于西边几十年很少干枯的将军潭,往东弯弯曲曲延伸有多远,没考究过,据知情的人说往东过了张集镇东北的郭李庄就并入了黄河故道河滩,与王安水库连在了一起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几乎每年的冬季都兴修水利,朦胧的记忆中已不知是哪一年,这条河沟也聚集了众多的民工。拓宽、清淤、整坡,向阳的北坡用石灰粉拼成的“农业学大寨”五个大字格外醒目,现在想起耳畔犹有“举旗抓纲学大寨,加快步伐赶昔阳”的豪迈口号声响起(大寨位于山西省昔阳县)。河沟没有名字,我想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无论丑俊、大小都应该有个名字,于是就询问了村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,大部分人都说无名,个别人说叫“好汉沟”,却不知此名的由来。尽管心中有疑惑,时间久了也就作罢,毕竟无关痛痒,而河沟上的这座小桥似乎与我有一些小小的瓜葛。
很久以前河沟上并无桥,而当时雨水丰沛,幼年的记忆中,每到夏秋两季,庄里庄外到处沟满壕平。从庄里去北滩农耕要绕到将军庙西的马寨,甚是不便,村民便集资修了一座小桥。据奶奶说,我正是那年出生的,于是我的名字中便有了一个“桥”字。从前农村的孩子为了好养活,很多家长给初生的婴儿起一些贫贱的名字,如牛马骡驴、鸡鸭猫狗的并不少见,讲究一点的家庭视为小名,上学时另起大号,不讲究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。我很庆幸,“桥”字虽不富贵高大,却也不卑贱、低微,想象中时常有踏实、稳重之感,随着年龄的增长,在参加高考时鬼使神差地把“桥”变成了“乔”,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样一个不俗不雅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。
人们做事常常有一种无意识的行为,因为名字中的一个“桥”字,过往的生活中就多听多看了一些桥的实景、画面、图像、故事。不仅有旅游途中的亲见,还有读书看报中的目读,自己的脑海里不知不觉中,撇开其最基本的功能又赋予它某些特定的意义。
桥是坚韧的。有的桥架设在风口浪尖、悬崖峭壁之上,在夕阳与星月下,孤独地走过日日月月。狂风肆虐地吹刮着它的筋骨,烈日曝晒着它的脊梁,暴雨恣肆地冲刷着它的容颜,洪流猛摧、巨浪狂拍,桥用难以想象的刚强韧力,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艰难险阻,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明媚旭日。
桥是浪漫、典雅的。烟花三月的扬州瘦西湖,清辉明月下,玉人的箫声漫过二十四桥,行人与桥共醉;杭州西湖垂柳轻拂下的断桥上,《白蛇传》的传说历久弥新,承载的爱情故事,天上人间同羡;北京永定河上的卢沟桥:石狮醒人,昭示倭寇侵华史,卢沟晓月,辉映中华好河山;广东潮州的广济桥,浮梁结构,舟锁长桥,乾坤浮一线,阁衔远岭,日月跳千秋。
中国著名的古桥,如河北的赵州桥、福建的安平桥、扬州的五亭桥、山西太原的十字桥、广西三江的风雨桥、颐和园的玉带桥,还有长江黄河之上各种为交通、民生而建造的大桥,更是数不胜数。而现在的杭州湾大桥、胶州湾大桥、被称为世界第七大奇迹的港珠澳大桥等等,更是让世人瞩目。不仅彰显了中国的国力,其宏伟的气势、多彩的风姿、如诗如画般的神韵,更在中华版图之上增添了一笔笔浓墨重彩,让我们的江山更加多娇。
尽管古今中外世界上有数不尽的桥,历代文章、诗词中对桥的描述也千姿百态,令人倾慕神往,但我对家乡的这座小桥却情有独钟。它朴实无华,没有任何优雅的造型,没有两端雄踞盘坐的威武雄狮,没有雕龙刻凤的玉石栏杆,甚至简单到不见一块石料,但半个多世纪,沐风栉雨、迎霜纳雪,默默无闻地负重着载满丰收的车辆,村民们匆忙的脚步,见证着附近的百姓在喜怒哀乐中从贫困走向富足。它有我童年的记忆、青年的欢笑、中年的泪痕和今日深情的眷恋。
不知何故,我心中的桥始终是承载与负重的代名词,这仿佛是我人生的写照。愿桥依旧,心不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