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雕花木床 张学鹏

  老郑祖上阔绰,不料中途败落,到老郑这一代,只剩下一座老屋,一张花床。

  花床很精美,惹得方圆百里的人来看稀奇。

  老郑知道花床是古董,很珍贵,很值钱,具体值多少钱,他不得而知。

  杏花初绽,老郑扛起铁锨,开始在路两旁栽树,这是村子通向外界的唯一道路,老郑住在路旁。

  日近头顶,村主任领着两个城里人来看花床,碰见老郑在栽树,老郑将三人领到花床前。

  两人围着床转。老郑说:“这是典型的清代鎏金黄花梨木架子床,整床线条感强烈,雕刻精巧,图纹讲究,寓意深刻。”

  老郑还说:“这张床浑身上下富丽堂皇,由内向外共有五层,每层檐板上雕着梅、兰、竹、菊,花丛中穿插蝙蝠、喜鹊、寿桃等多种动物、植物,寓意平安吉祥,浓缩了古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确实难得。”

  城里人说:“这床卖了吧,我们出五万。”

  老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,说:“不卖。”

  城里人依依不舍,无奈离去。

  荷花绽放时,老郑正在修路,路连接着国道,老郑每天走这条路,修路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。村主任领着四个人又来看床了。

  四人来到床前。老郑指着床腿说:“这四条床腿很特别,分别套装四个铜狮头,狮头毛发飘逸,五官端庄,又不失萌态,非常俊美。”

  老郑又说:“你看这围板,刻着松柏仙鹤,仙鹤在呼唤伴侣,寓意夫唱妇随,益寿延年。”

  老郑还说:“你看床罩上雕刻的百合花,花丛中立着十只凤鸟,凤鸟形态生动,似在放声歌唱,象征着十全十美、百年好合。”

  四人围着花床拍了一些照片,说:“这床卖了吧,我们出八万。”

  老郑摇了摇头。

  “十万呢?”

  老郑说:“不卖。”

  四人苦笑,只好离去。

  秋叶飘零时,老郑正在给雨水冲坏的路基培土。村主任带着八个人来看床。

  在床前,老郑说:“你们仔细看一下,这个床的雕刻技术非常讲究,用了镂雕、透雕和浮雕等工艺,图案纹饰遍布全身,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。”

  老郑又说:“你看第三层的床罩排面,九朵牡丹花盛开在藤蔓中,六只绶带鸟栖于枝叶之上,呼之欲出,‘绶’与‘寿’谐音,同牡丹花在一起,寓意富贵长寿,是很有学问的。”

  老郑还说:“你看床板下的排面,雕着鼠戏葡萄,九只老鼠趴在葡萄上,惬意地戏耍。葡萄多籽,而老鼠又叫耗子,‘耗子’谐音‘好子’,寓意为家庭多子多福,家兴人旺呀!”

  八个人围着床转了一圈又一圈,说:“这床我们出二十万,卖不卖?”

  老郑摇了摇头。

  村主任说:“老郑老郑真奇怪,价钱越贵越不卖。”

  八个人悻悻离去。

  一场大雪之后。老郑正在道路上清扫积雪。村主任带着男男女女十多个城里人来看床。

  一个人说:“这条路泥水太多,我们的车就不进村了。”

  村主任说:“这条路早该修了,但是村里没有钱修,已经打过报告了,等吧。”

  十多人围着花床忙了一上午。一个人说:“我们给你二十五万,卖不卖?”

  老郑说:“不卖。”

  “三十万呢?”

  老郑依然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
  村主任说:“老郑,三十万不少了,卖了吧,过了这个村,可没这个店了。”

  老郑又摇了摇头。

  城里人说:“你说个价吧!”

  老郑说:“我不要钱,床白送你们。”众人皆惊。

  老郑又说:“但是我有个条件,你们修好村里这条路。”

  城里人说:“这不是小事,我给领导汇报一下,再答复你,好吗?”

  很快,报纸对老郑的事迹作了报道:《一个人和一条路》,大意是:村民出行难,老人义务修路三十年,如今想捐献自家的花床来修路。

  报道一出,市、县领导高度重视。

  刚一开春,修路开始了。春暖花开时,一条平坦的水泥路与国道连在了一起。

  为感谢老郑,村主任让老郑给路取名字。老郑说:“就叫‘致富路’吧,路是党委政府为人民修建的,希望村民沿着这条路致富奔小康。”

  路修好了,老郑信守承诺,把床捐了出去。雕花木床成了当地博物馆的珍宝,观赏它的人络绎不绝。

  老郑一生修路护路,99岁仙逝。村民为了纪念老郑,在路口立了一块碑,将“致富路”改名“红心路”,碑上刻着一副对联:一颗红心两只手,战天斗地绘新图。

  顺便说一下,老郑名叫郑红心,中共党员,抗美援朝后勤运输老战士。老郑无数次冒着枪林弹雨,沿着被炸毁的道路运送战争物资,侥幸捡回一条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