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房子过去是土坯房,由于供应我们上学,当左邻右舍纷纷盖起大瓦房时,爹娘依然厮守着那座老屋。娘害怕蛇,每次进屋娘总是把爹喊过来,床上床下看一遍。每听娘讲起这个,我们心里都有一种难言的滋味。等到1993年春天,小弟拥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,我们兄弟倾其所有,总算为爹娘盖起了四间瓦房。当时二老高兴得合不拢嘴,逢人就说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住上大瓦房。
转眼十几年过去,房子立柱上的水泥已脱落不少。随着我们姐弟六人的各自成家,特别是爹走后,留娘一人独守老屋。娘虽然年近八十岁,但她仍坚定不移地守护着老屋。多少次我催娘搬到城里,她都以不习惯托辞。娘不能生活在我的身边,这一点常常是我心中的痛。
家里有两张床。一张大床,是祖上留下来的,我记事的时候下面还有一个脚踏板呢。娘一直睡大床。另一张小床就靠窗子放着,麻绳攀的那种,老家人户户都有,管它叫软床子,时间长了中间如一个网兜,回老家陪娘时我睡,也挺舒服的。
夜深,娘睡熟了,听着她均匀略显沧桑的鼾声,我也渐渐模糊了双眼。梦中我总觉得小床在晃。我突然想到了我爹,最后一次见到他时,他已静静地躺在这张小床上,任我们哭天唤地地叫喊,他也没能再看我们一眼。从此每次回家,我再也见不到那个跑到村头接我们的老人了,那个一生厚道朴实得如一捧泥土般的老人。想着想着,我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院里。乡村的夏夜静悄悄的,除了偶尔几声蛙鸣,再就是杨树叶“沙沙”的低语。
这趟回家我和娘聊了很多,听娘说东头新社哥死了,盖房掉架子摔死的。鲁家三儿子才四十几岁也走了,癌症,从发病到死整整熬了一年,钱都花光了,几个上学的孩子咋过。我听着身上直起疙瘩,对娘说我从小胆小。娘说害怕啥哩,人死如灯灭,人和小鸡一样,活的就是一口气,一口气上不来人也就没了。娘说得很淡然。望着那盏二十瓦的灯泡,我突然涌出了许多愁思:既然生命如此脆弱,有一天娘也是会老的,娘老后我还会回家吗?回到家找谁?家里有娘才是家呀,家里没娘,兄姊难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