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我鹤发童颜的父亲,您绝对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;听见父亲口齿清晰、滔滔不绝地谈古论今,您更无法想象他是一个90多岁的耄耋老人。如果我说,40多年前父亲曾被医生诊断只有3年的生存期时,您一定难以置信。再如果,我送您一本父亲89岁时用10个月写完15万字,正式出版的书时,您肯定会问:“是他自己写的吗?”当我自豪地说出“没错”这两个字的时候,所有拿着书的朋友们都会惊讶不已。
父亲是个有着72年军旅生涯的老军人,89岁那年的某一天,他突然信誓旦旦地提出,要写一本自己亲历亲为的书名为《我军第一支无线电话队》的书。全家一片哗然。老妈带头反对:“老头子,你开什么玩笑,你这么大年龄不说,左眼还一点看不见、右眼视力也只有0.2,咋写书?”父亲毫不犹豫地从嘴里嘣出一个字:“写!”说完便自顾自地进了书房。几天后,老妈通报:你父亲正式动笔写书了。我接报后,火速赶往家中,悄悄走进父亲那间卧室兼书房,只见他右手握笔,左手拿着高倍数放大镜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,此时我已完全相信,父亲写书绝不是“戏言”。
就这样,父亲用了整整10个月的时间,硬是一笔一画、一字一句地完成15万字的初稿。艰难的写作过程,令常人难以想象。我曾目睹:往日硬汉一样的父亲,在写到战争岁月中为国捐躯的战友们时,泪流满面,难以自持。多少次因过度激动、血压升高而不得不停笔;多少次因眼疾加重而暂时中断写作。我的内心被父亲写书的“壮举”感动着,无法平静。
如今,读着父亲的书,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,在这本历史传记中,父亲将60年前发生的历史事件、时间、地点、人物等记得如此清晰,书中不仅讲述了当年我军通信兵在战役中鲜为人知、感人肺腑的真实故事,还将故事中主人公的姓名、年龄,甚至是哪里人都交代得十分准确。
阅读中,我被父亲的超常记忆所折服。说来,父亲的好记忆在我家是排第一的。现如今,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儿时和我曾祖父在瓜棚里守夜,曾祖父讲的笑话;能有板有眼地哼唱出50多年前,我从幼儿园回家时为他唱的第一首歌;能准确地叫出40年前,只到过我家一次,为我送外语学校录取通知书的老师的名字……
但是,让人不可思议的是:每当过去的老战友、老病友来探望他,念念不忘地感恩他的帮助时,他总是认真地反驳道:“哪有这回事啊!”老朋友都笑他“健忘”;当老妈和他聊起过去几十年中所遭受的各种磨难时,他却常常淡然地表示:“不记得了。”一到这时候,老妈总是要调侃一句:“又装糊涂。”我想父亲的记忆中枢一定是装了“筛选程序”,只留下了事业、亲情、友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