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记事起,我就觉得父亲的手很丑:手指又短又粗,指甲凹陷,每个指头都伸不直,里外都是茧子,圆圆的指头肚儿像半个蚕茧上安了个指甲。
父亲天生就是干活的命。年轻时,犁地、打场,样样在行。本村谁家请他帮忙,二话不说,随后就到。记得有一年寒露,邻居困难户程大爷家缺少劳动力,麦子没种上,父亲接受邀请帮他家扶耧耩麦,周边还有几户人家也请父亲帮忙。父亲整整干了一下午没休息,虽然累,可父亲乐呵呵地,没有一丝怨言。他说乡里乡亲的,谁都有用着谁的时候。
父亲有蛮力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运输落后,运送货物靠脚底板。父亲说有一年用架子车拉楼板,他从县城到柳河火车站一天走了两个来回趟,脚底磨出了血泡。
父亲很勤快。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,父亲把土地看得比金子还贵重。为了给庄稼增加肥料,父亲天不亮就挑筐拾粪,没有农活时,他还满大街打扫卫生攒粪,我家院子里粪堆成了一座小山。父亲也有高兴的时候,他用他那粗糙的钳子般的手捧我和弟弟的脸蛋,我们姐弟俩总是躲得远远的,嘴里嘟囔着:“爸爸手臭。”
又过了几年,父亲学起了泥瓦匠。先是在砖瓦厂做工,父亲仗着身体好,拼命地干。他说一天最多的时候能做3000块砖坯,等到下工时,手刚伸进冰凉的脸盆,人已经瞌睡得站不起身了。父亲的手虽然很难看,可我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转。从最初的两间茅草屋到三间大瓦房,再到1990年,我家搬进了四间楼房。
现在,父亲老了。我和弟弟都已经长大,我们也不再让父亲劳作了。再看父亲的手,虽然饱经风霜,皮肤越来越松弛,可比以前好看多了。他的孙子、外孙一大群,围在他身边唱着《家和万事兴》,父亲脸上的皱纹在欢快的歌声里一天天舒展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