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富有诗情画意的风穴寺交集,大约在1988年4月间。某日我在郑州公干之后,应友人之邀赴汝州风穴寺游览。虽时间短暂,但这座风景如画、韵味氤氲的千年古刹却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。其间,我喜出望外地得到了一本风穴寺文物保管所编印的《风穴古诗选》,如获至宝,珍藏至今,并不时拿出来把玩品味一番古人诗中的风穴寺。
风穴寺,位于汝州市区东北9公里的嵩山支脉少室山南麓风穴山中。因寺之山有大小风穴洞而得名。其寺初名香积寺,又名千峰寺。它始建于东汉初平元年——距今1800多年,后经北魏、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历代重修与重建,与少林寺、白马寺、相国寺齐名。它依山傍水而建,高低错落有致,周围景观星罗棋布,素有八大景、七十二小景、三十六福地之称。为此,笔者认为,风穴寺这个概念有狭义与广义之分,其狭义是单指风穴寺,其广义是指风穴寺景区。它因景色优美而闻名中外,堪为中州大地上的一颗璀璨明珠,引得古代无数文人雅士竞折腰,浅吟低唱,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。可想而知,神奇的风穴寺俘获了古代众多文人雅士的心,但因他们的身份相异,登临风穴寺的时间不同,观寺赏景的角度不同,体验与感受不同,所赋的诗篇自然是百花齐放、各有千秋了。
闻名的“夷园”位于风穴寺山门附近,内有1981年3月由楚图南书丹的“唐诗人刘希夷墓”。据中唐刘肃《大唐新语》载:“刘希夷,一名挺之,汝州人。少有文华,好为宫体,词旨悲苦,不为所重。善掐琵琶。”这位曾载入《唐才子传》的刘诗人,流传有被后人公认为千古绝唱的载入《御定全唐诗》的《代悲白头翁》:
洛阳城东桃李花,飞来飞去落谁家?
洛阳女儿惜颜色,坐见落花长叹息。
今年花落颜色改,明年花开复谁在?
已见松柏槯为薪,更闻桑田变成海。
古人无复洛城东,今人还对落花风。
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
……
其中,“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”被后人誉为千古名句。其意思是说,年复一年,每一年所开的花,看起来都很相似,可是,每一年来赏花的人,都是完全的不相同。感叹年华易逝,青春不再。闻一多曾评论他是“悟到宇宙意识的哲人”。想想也是,刘诗人望着风穴寺山口的桃花绽放败落,触景生情,联想到时光的流逝,人生的浮沉,幸福的得失,便有了哲理的味道了。
倘若从宏观上讴歌风穴寺,当数唐代诗人王维的《过香积寺》了。诗云:“不知香积寺,数里入云峰。古木无人径,深山何处钟?泉声咽危石,日色冷青松。薄暮空潭曲,安禅制毒龙!”诗人是经过风穴寺,只是那么远远观望,而未细细观赏,便捕捉到了“云峰”、“古木”、“钟声”、“泉声”和“危石”等有特色的意象,建构了“深山藏古寺”的美妙意境,给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。全诗没有正面描写风穴寺的景色,却用色彩和声音勾勒出一幅幽深境界,给风穴寺的形象抹上一笔神秘而崇高的色彩。那么,登临风穴寺的所见所闻如何呢?唐代元结的所见是“九疑千万峰,嵺嵺天外青,烟云无远近,皆旁林岭生”(《登白云寺》);唐代岑参的所见是“窗影摇群木,墙阴载一峰”;明代郭崇嗣的所见是“汝州群山此最雄,上方台殿翠微中”;明代彭纲的所见是“楼台远近笼轻霭,山阜高低照晚晴”;清代王敦纪的雨后所见是“层峦缥缈拥烟鬟,一幅倪迂水墨山”;清代毛鸿章的所见是“翠烟点碧水,红杏点青山”等,极写风穴寺峰峦挺拔、苍柏叠翠、清泉侧流的如画美景。据说,风穴寺为群山环抱,北有紫霄峰,侧有紫云峰、纱帽峰、香帽峰、石柳峰等九条山脉逶迤相连,朝向寺院,有“九龙朝风穴,连台见古刹”之誉。
倘若从微观上赞颂风穴寺,古代文人雅士的诗歌可以说是佳作迭出、五彩缤纷。
一条潺潺下垂的瀑布,宋代人称之为珍珠泉,明代人则称之为珍珠帘。宋代人杨亿咏其“潇潇滴滴侵诗思,历落声声空古寺”;明代人方应选咏其“千丈悬崖溅碧流,随风飞卷到溪头,分明贝叶翻珠树,化作湘帘缀玉楼”;清代人行喜咏其“山勒回流自古今,临崖飞瀑泻珠林,如帘高挂悬终日,未识山房多少深。”诗作充满想象,洋溢着对珍珠帘的热烈赞美之情。
风穴寺内有座建于宋代的悬钟阁,阁内钟架上吊着据说9999斤重的大铁钟。如此沉重的庞然大物,当年在没有吊车的情况下,竟能挂到2丈4尺多高的钟架上,古人的非凡智慧令人叹服。明代人张维新《悬钟阁》诗云:“楼上踈钟夜未阑,丹柳袅袅白云端。一声法撞飘空界,满地松影宝月寒。”此诗描摹出一个朗月高照、松影婆娑、丹柳袅袅、钟声悠悠的别样境界。清代人钱应荣《悬钟阁》诗云:“俯看疑无地,闻声出自天。不知谁梦觉,唤醒几人眠。”此诗突出了铁钟之高悬,钟声之悠远。
风穴山上有宋儒吴几复隐居读书的山洞,人称“吴公洞”,遂成为一景。明代人王尚絅写的是远景:“蜿蜒山谷中,不见吴公洞”;明代人张维新写的是近景:“丹青剥落人飘渺,惟有烟霞洞口生”;明代人方应选写的是洞中之景:“人共白云留不住,只今洞草暗生春”;而清代人颍石绣写的则是个人感受:“剩此松涛深夜里,萧萧犹似读书声。”他们均书写了对隐居山洞苦读诗书的吴公的敬仰之情。
玩月台是个令人神往的景点。一个“玩”字,便妙趣横生,台是何等高耸,人是何等高大,月亮是何等渺小——竟然成了人手中的玩物。那么,古人是如何登台赏月玩月的呢?明代人王尚絅《玩月台》诗曰:“散步青林樾,崇台方突兀。浮云天际来,招我弄明月。”诗人登上突兀的高台,浮云悠然飘动,头顶月亮朗照,倏地萌发了把玩月亮的浪漫愿望。清人钱应荣《玩月台》诗曰:“削壁参天上,高台月色新。天香消息近,试问月中人。”诗人站在高高的玩月台,突发奇思妙想,想问一问月亮中的嫦娥、吴刚生活得是否称心如意。两首诗都充盈着浓浓的浪漫主义色彩,令人浮想联翩、思绪飞扬。
在古人的诗歌中,大慈泉亦多姿多彩,夺人眼球。明代人王尚絅《大慈泉》诗曰:“汝崖横北望,讵止高千丈。中有大慈泉,明河泻天上。”——以夸张手法写出大慈泉之高,令人仰视。清代人颍石绣《大慈泉》诗曰:“镜比澄光玉比颜,夕阳倒影浴龙山。阿谁偷剪瑶池水,藏在白云画阁间。”——以奇特的想象,写出大慈泉之美,令人心旌神摇。
哲人有言,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。风穴寺山水兼有,古代文人雅士游之,无不欣喜若狂,乐不可支。他们的感受是“武陵渔父今知否,此地桃源路不遥”(清·马靖《桂花巷落成》);“顾盼几番增乐意,徘徊忘却动归旄”(明·王钦《九日游风穴寺》);“自是攀游舒眺望,顿宽眼界不觉劳”(明·承天贵《次韵》);“日暮渐看归鸟倦,徘徊僧舍不知还”(清·吕大抱《游风穴寺》);“乐山乐水无休歇,萧鼓声中踏月归”(明·王敕《游风穴寺》);“临归私与山灵约,借我清风伴到家”(清·谢一聪《夏日游风穴寺》)。文人雅士有的游兴未尽,便留宿在风穴寺,又有何感受呢?“谈心对竹风生韵,话旧观松月上稍。爱客浑忘清净理,寻诗寒夜费推敲。”(清·曾本参《游风穴白云寺留宿方丈记·七》)写出了诗人的闲适惬意;“月流素影松间照,梅发寒香户外飘。留宿空山虚赖静,尘心尽向此中消。”(清·马振垣《游风穴白云寺留宿方丈记》)点出了身处此地的净化心灵作用——这是大自然的特殊馈赠。
品味古人诗中之风穴寺,乐趣无限;遥想今日之风穴寺,定然气象万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