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岁那年,同在三线企业上班的父母将我送回城里读初中,住在爷爷家。
爷爷平时会做红苕麻糖补贴家用。假期里,爷爷去农村收购红苕,奶奶在家做饭带小孙子,二叔两口子上班,卖红苕麻糖的美差自然非我莫属。
将盛满红苕麻糖的篮子吃力地拎着,再带个小板凳,我在离家不远的热闹的盐仓旁开始正式上岗了。
这里有不少小孩,一见有心爱的红苕麻糖售卖,纷纷围拢过来。我边仔细寻出篮子里的边角余料吃掉,边和小孩们聊天。
临近中午,奶奶过来叫我回家吃饭,我竟没有半点饿意。她拎起篮子,满意地笑了:“不错,一上午卖了半篮子,比你爷爷强。”
回到家,喝着萝卜丝稀饭,我完全没有胃口。奶奶喜滋滋地数着硬币、毛票,数到最后脸色由晴转阴,皱着眉头问我:“半篮子麻糖咋才卖这么点?”
我埋着头嘀咕一句:“卖不掉的我吃了。”
奶奶有些生气:“你这娃一点不懂事,你爷爷那么辛苦做出来,是为了补贴家用的……”
奶奶还想继续数落,爷爷笑着打断她:“算了,吃进肚子就不算浪费,只要没乱卖高价。”
几天后的一个下午,我坐在学校门口百无聊赖,将篮子放在凳子上,跑到不远处看蚂蚁搬家。这时几个女生从校门口经过,见篮子里有红苕麻糖,问道:“麻糖咋卖?”
我远远地大声回答道:“长的五分,短的四分,节节二分。”
那几个女生看了看:“你这都是长的?”
我想起五分长的已经卖完,就剩下四分钱那种了。于是故意嘴里含糊答应着不动身,任几个女生在那里挑挑拣拣。一会,她们朝我喊道:“八根,四毛钱放篮子里了。”
瞥见她们走得远了,我才冲了过去,果然篮子里多了四张一毛的“大钞”。不得了,多挣了八分钱。
蹦跳着回到家中,将四张“大钞”往爷爷面前一放,得意地炫耀起成绩来。可是满脸笑意的爷爷却发火了:“反复给你说,不能卖高价,要公平交易,你当耳旁风?”
我愕然了,第一次见爷爷发这么大火,嘴里嚅嗫道:“她们自己给的,我没主动……”
“还狡辩,去,墙角站着去。”爷爷更生气了。
我站在墙角,很委屈,泪水流了出来。
一会,爷爷过来摸摸我的头,缓和了语气道:“娃娃,咱们做生意的规矩是童叟无欺、货真价实,我们李家人的家风是信。牟取暴利、以次充好、哄抬囤积,都不是有信用的表现。今天你用四分的麻糖当五分的卖,以后就可能二分卖四分的价……哪里还有诚信可讲?”
一席话,说得我低下了头。夜深了,看着还在昏暗灯光下、蒸汽氤氲中挥汗劳作的爷爷,我决心一定做一个像他那样诚实守信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