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假期，对杜局长来说是奢侈的，他都是在赴宴中度过的，用他的话说，不是在宴席上，就是在赴宴的路上，这是人过的日子吗？

　　本来计划带着爱人和孩子回老家看看父母，虽然老家不过十几公里的路程，但自继任局长以来，一次也没有回去过。老母亲今年八十有二，身体还硬朗，每次通电话，都是深明大义地嘱咐他，干好工作，不要担心她。但是，他一直想回去看看母亲，吃碗母亲做的手擀面。

　　正准备出发时，接到县长秘书电话，要他陪一个回家探亲的老总参观产业园。这种临时性工作是常有的事，已经习以为常，杜局长担心晚上的同学聚会能不能按时赴约。不知不觉，师范毕业已经25年了，半年前，班长老白就开始张罗这次聚会。因前一段换届选举，事情太多，为了等自己，原定的时间硬是拖到了现在。如果自己不能按时赴约，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。

　　果然，参观结束，县长点名留下杜局长陪老总吃饭。他装做很荣幸的样子，痛快地答应着，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，和县长请假是绝无可能的，谙熟于心的体制内规则也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，爽约同学会无疑让自己在朋友圈置身于孤家寡人的境地。自己是同学之中发展最好的，平时忙于公务有意无意地和大家保持着距离，但如今这个重要的聚会再不去就说不通了。

　　觥筹交错的空档，杜局长悄悄给班长老白发信息：“因有公务活动，不能准时赴约，请同学们原谅。你们先慢慢进行，我这边结束后去给大家敬杯酒。”发过信息，杜局长心里稍稍平静。没一会儿，他接到老白的回复：“好的，同学们等着你。”

　　没有想到，这个老总是个善饮之人，本来杜局长酒量尚可，但几轮下来，竟有点不支了。送走客人，杜局长被司机搀扶到车上，昏昏欲睡，但却没有忘了同学会。“去‘老家味道’。”他含混不清地指挥着。

　　到了饭店门口，杜局长给老白打电话，问在哪个包厢。这边刚挂了电话，老白已经来到了车前。

　　“千盼万盼，总算把你盼来了。”老白招呼着。说是同学会，其实杜局长才是绝对的主角，在这个小城里杜局长位高权重，同学们或多或少想趁这个机会，和他说点“知心话”。

　　“不是……让你们……进行着吗？”杜局长埋怨老白。

　　“你不过来主持，大家觉得没意思。”老白笑着解释。

　　说着，两人进了包厢，同学们都笑容满面地站起来迎接。老白把杜局长让到中间的主位上，宣布酒席开始。

　　杜局长有些不好意思，拽过酒瓶，“嘟嘟嘟”倒了三杯，说道：“让大家久等了，我自罚三杯。”

　　陪酒是个技术活，也许杜局长太过专注，喝的挺多吃的很少，现在几杯烈酒下肚，脑子一片混沌，胃里面也感到空空如也。

　　他拿起筷子，招呼大家吃菜，硕大的转盘转了几圈，竟然没有想吃的菜肴。

　　“服务员——上菜，再上一道‘压轴菜’！”杜局长硬着舌头呼喊着。

　　“压轴菜？”老白和同学们面面相觑。

　　服务员也是一头雾水，只得拿来菜单递到杜局长手里，杜局长漫无目的地翻了一下又合上：“上‘压轴菜’！”他真的喝多了，老白只得到楼下找到杜局长的司机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服务员端来一个白色盘子，盘子里的菜，紫白相间，简单素净，原来是洋葱段。

　　“同学们，还记得这个菜吗？上学时吃得最多的一道菜。今天不是让大家忆苦思甜，这是我自己的‘压轴菜’，洋葱好啊！辛辣，但辣中带甜，去腥臭，增通透……每当我混沌不清的时候，一定要尝尝这道菜……”

　　杜局长伸手拿起一段洋葱，一边大口地嚼一边流眼泪。同学们也都放下酒杯，吃起了洋葱段，这道“压轴菜”确实能让人浑身通透，眼泪俱下。